谈谈威士忌的风土「Terroir」

风土(Terroir)”一词来自葡萄酒界,由于各产区、庄园所在位置不同,当地的地形、地质、土壤、风向、日照、气温、降雨量及降雨频率等因素,以及种植、采收葡萄的人,都将影响葡萄的生长和酒的酿造,这种种因素的总合统称为风土。对威士忌而言,过去我们惯称的五大产国,或是苏格兰细分的五大(或六大)产区,似乎暗示着不同产国、产区可制作出各具代表的风味特色。

当苏格兰的威士忌公司想要找一个方式,说明苏格兰各地都在生产威士忌时,风土就被包覆在地域性的概念之中。这个出发点是好的,问题是它经不起检视。这些地域性界线并不是地理上的,而是政治上的。各地区的范围也过于广大,我们真的要相信在高地区(Highlands),从格拉斯哥市(Glasgow)郊外到奥克尼群岛(Orkney)的每一款威士忌喝起来都是一样的?达夫镇(Dufftown)的每款烈酒味道也都一样吗?不一样。难道威廉· 格兰特(William Grant)在这个镇上拥有的三家蒸馏厂,出产的每款威士忌味道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

“Terroir” is a geographical-entity that helps differentiate “this” from “the others”,所讲的就是一个地方的“天”、“地”、“人”。

“天”,指的是气候,例如温湿度、降雨、阳光、风向和风力等。

“地”,指地势和土壤,像高度、坡度和坡向、土壤成份、疏水性、邻近动植物等。

“人”,指知识、技能、创造力、选择、承传和创新等。

「风土」一事近日来在网络上被重新谈起,事源爱尔兰新酒厂Waterford在推出它们第一batch的威士忌时将重心放了在强调风土之上,甚至乎写了如〈War on Terroir〉等一系列的文章向业界叫阵。正所谓有讨论才有进步,对于Waterford的勇气笔者是肯定的,至于有勇又是否等同有理呢?让我们一同来思考一下。

不论葡萄酒或威士忌,最重要的其实都是“人”。包括Waterford此长文在内,似乎很多人在论及风土的时候,都无意地忽略了人的重要性,而将风土单界定为“天地”使然,我认为并不准确。

不同大麦品种所制的new make会否有不同风味?

Yes, of course.

布莱迪(Bruichladdich)的首席调酒师Jim McEwan在产业超过五十年,从未离开艾雷岛,对于苏格兰、艾雷岛有着狂烈执着的热爱,因此酒厂使用的大麦全种植于苏格兰,更与艾雷岛农夫签约契作,复育了从一次大战以后几乎消失的艾雷岛大麦。包括分别以苏格兰大麦和艾雷岛大麦制作出来的新酒、基本无年份款、波夏(Port-Charlotte)以及超高泥煤度的奥特摩(Octomore)。各组的酒龄、制程条件类似,但不同大麦呈现的风味却明显有分,尤其是少了橡木桶干扰的新酒,可清楚辨识较为轻柔果味的苏格兰大麦,以及具有清新有力且略带海潮咸味的艾雷岛大麦。Jim McEwan解释,由于艾雷岛近海,海水盐份免不了入渗土壤,加上凛冽的海风吹袭,大麦生长环境不良,扎根必须够深且麦茎必须够壮,当然和苏格兰本土大麦有所不同。

不同气候下所种的同一品种大麦会否产生不同风味?Yes, of course.

Yes, of course.

至于格兰杰的首席调酒师Dr. Lumsden,从穿着白袍的技术背景跨入业界,充满创意和实验精神,过去向以换桶熟成技术知名于世。所发表的Tusail酒款,使用的是五十年前广受欢迎,但因酒精出产率偏低而没落、甚至面临绝种危机的冬季大麦。由于淀粉质及蛋白质的含量比例有异于普遍使用的春季大麦,因此拿来与相同制程的格兰杰“经典”对照,其基调并未脱离以花果甜为主的酒厂风格,却罕见的呈现具有厚度的油脂与土地质感,一扫轻柔纤细的刻版印象。

这样就等于“证明”了有所谓的威士忌风土吗?

Sorry, the answer is no.

我们知道威士忌有多种工序,由发麦方式、磨麦比例、糖化温度、发酵时间、酵母选择、蒸馏器大小形状高矮、蒸馏速度、冷凝器类型等等等等全部都可以影响威士忌的风味,即若有别地的蒸馏厂取了Waterford的大麦,完美复制它的造酒设备,理论上是可以做出一样的威士忌,那么我们又要说这所别地的蒸馏厂有一样的风土吗?似乎不焉。特别是当我们调整了上述制程工序的一小环,其实也有机会大大影响newmake的最终风格,我已经不讲大大的木桶影响了。

今日的威士忌产业已经高度分工,各蒸馏厂除了水源必须就近引用之外,麦芽由商业发麦厂采购世界各地的大麦来制作,酵母菌由专业扩培厂提供,这些原料送到酒厂之后,采用自动化设备日以继夜地产制,而后再由橡木桶决定绝大部分的风味。利用精密分工和精确控制的流程,可榨取出每一颗麦芽中最后一滴酒精,进而改变成本结构,让威士忌行销全世界,但同时也远离农业,更难与“风土”扯上关系。

让多少“天地”的风土留到最后,终归是“造酒人”的选择,调配出怎样风格的威士忌推出市场,何种风味的威士忌能够大卖才是商业化下的威士忌酒厂的首选,也是Master Blender team与销售团队按其市场理解所角力后互相妥协的结果。听落很难令人接受,但现实的确如此。

最后,你说威士忌的风土存不存在?存在啊,在人那里。

威士忌的风土重不重要?或许其重要性就如威士忌的颜色一般,大家可以盲品出威士忌的颜色吗?

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重点不就是讲求独一无二的个性吗?是不是大家都忘记了?

Author:Mr Jeremy Whiskiology Edited by Woodcask editor

布什米尔威士忌的制作和酒廠的未来

布什米尔自建厂至今,即使用麦芽为唯一原料,同时也坚持着三次蒸馏传统技艺,在产业最幽暗的20世纪下半,维系着爱尔兰威士忌的血脉。

以麦芽而言,在1970年代以前都由酒厂自行发麦制作,今日则采购自商业发麦厂,主要由北爱尔兰的发麦厂提供。 至于水源,则来自布什河的支流St Columb’s Rill,虽然流经泥煤湿地,但自古以来泥煤就不是酒厂风格,而是轻盈、优雅、圆润且有些捉摸不定。

在进入三次蒸馏以前,酒厂的制作流程与我们熟悉的苏格兰威士忌殊无二致,使用1吨的不锈钢糖化槽制作出约48,000公升的麦汁,放入可容纳70,000公升的不锈钢发酵槽中, 进行约50个小时的发酵,制作出8%酒精度的酒汁。

接下来,就进入三次蒸馏的重头戏了:初馏(酒汁)、中馏、终馏(烈酒)。 三次蒸馏的流程很是清楚,但文字上很难说明,请参考下方流程图说明。 布什米尔酒厂利用这一套耗时费工的重覆蒸馏过程,最终可取得酒精度约83%的纯净新酒,但入桶时稀释到神秘数字63.4%,而后,便是日换星移的 漫长熟陈过程。

历史上第一位威士忌旅游作家Alfred Barnard,于1887年的巨著《大英王国的威士忌蒸馏厂》中,记述布什米尔酒厂早在1743年便已经存在,但只是一座私酿厂,得等到1784年 才合法登记缴税,即便如此,仍是爱尔兰最古老的蒸馏厂。

各位酒友是否发现一个重大疑问:酒厂历史上书写的1608年是怎么一回事?

布什米尔其实是一座位在北爱尔兰Antrim郡内的小镇,当地的蒸馏历史渊远流长,可上溯到13世纪,可惜证据薄弱而难以采信。 到了16、17世纪英王詹姆士一世在位时,习于贩售各式各样的独占权或特许权以换取现金或地方产物,爱尔兰地区的王室代理人Chichester爵士因囊空如洗,在1608年 1月首先将蒸馏特许售予南部Minster区的Waterhouse家族,而后陆续颁予了Galway的Tailor家族以及Leinster的Sexton家族,但Chichester爵士并不满足,因此在1608年4月将蒸馏特许颁予北部Antrim 郡的Phillipps爵士。

从这一段历史来看,400多年前获得蒸馏特许的是地区领主,并非酒厂,但仍成为布什米尔将蒸馏历史往前追溯到1608年的文献证据。 不过正如Alfred Barnard所书,酒厂一直到1784年才正式登记,当时正是苏格兰首度划定「高地线」、以麦汁(Wash)为课税基础、鼓励私酿酒厂合法化的年代, 这种课税方式更早在爱尔兰实施,成果一塌糊涂,除了让蒸馏厂数量锐减,也让合法酒厂取巧制作大量劣酒以谋取最大利益,进而让私酿更受欢迎。

这就是布什米尔酒厂正式成立的时代氛围,有趣的是,次年(1785)英国政府修改税法,以麦芽作为课税依据,导致酒厂纷纷采用部分未发芽大麦为原料,用以节省赋税 ,虽然又是一项投机取巧的行为,却也成为今日「壶式蒸馏爱尔兰威士忌」的滥觞。

使用未发芽大麦为谷物原料,除了可以减轻赋税,还能制作出具有较高油脂的威士忌,但布什米尔不为所动,始终坚持使用麦芽原料。 我们无法得知酒厂拒绝诱惑的心路历程,但推测酒厂选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合法化,绝对有其雄心壮志。 只不过从成立以来,所有酒厂可能碰到的倒帽事都没少过,开开关关,交易转手,最修的是1885年一把大火将厂房烧光,幸好相隔3年立即重建且恢复 生产,也就是今日老布什米尔酒厂的外观。 

Alfred Barnard大约在火灾发生前造访酒厂,当时酒厂的产量已达10,000加命(约4.5万公升),而且大部分外销到美国和西印度群岛,以当时爱尔兰威士忌的受欢迎程度来看, 这一点并不令人讶异,让布什米尔出现在爱尔兰最知名的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的旷世巨著《尤利西斯》中,以《大亨小传》闻名的美国小说家费兹杰罗 的短篇小说集《 On Booze》里也可以找到,费兹杰罗的名言「First you take a drink,then the drink takes a drink,then the drink takes you」,更感叹着人类于酒难以抗拒的沉沦 。

遥入20世纪之后,布什米尔与爱尔兰威士忌产业同步沉渝。  1970年代并入「爱尔菌蒸馆者公司」(IDL),成为全境唯二维持营运的酒厂。 等IDL的股权为法国保乐力加公司取得后,产业开始露出曙光,但保乐力加的行销策略重押在《尊美醇》,并未重视远在北爱尔兰的布什米尔,因此在2005 年卖给了帝亚吉欧。

财力雄厚的帝亚吉欧接手后,展现强大的企图心,除了砸下重金一举将蒸馆器数量扩充到10座,也进行大规模的广告行销,让布什米尔的销售量于2009〜2013年期间成长近乎 1倍。 只不过帝亚吉欧考虑全球酒类版图布局,于2014年与龙舌兰酒商Casa Cuervo完成交易,拿布什米尔交换全球销售量最大的龙舌兰品牌Don Julio的一半股权。

近几十年来命运漂泊有如油麻菜籽的布什米尔,在新东家Casa Cuervo的关注下获得重生,不仅提升产能,还于2019年开始兴建全新的姐妹厂,将包含10座崭新的蒸馏器 以及29座熟陈仓库。 这个计画原定在2021年完成,但由于新冠疫情因素而延宕,不过显然酒厂已挥别悲情,继续以爱尔菌三次蒸馏的传统工法制作单一麦芽威士忌,擦亮「全世界最古老 的蒸馆厂」招牌。

作者:邱德夫 Dave Chiu @davechiu on 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