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 Life’s short, enjoy it.

我曾经有一个梦想,现在这个梦想还在,就是做个可爱的酒鬼,做个有趣的人。很多时候,我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常常提醒自己,是时候小酌一杯了。于是,家里总是备着酒,办公室里也有存货,威士忌、金酒、白兰地、伏特加,总之你想在我家喝杯水,不大可能,因为我难免会在里面掺点其他的。丘吉尔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水不适合饮用。为了让它变得美味,我们需要加点威士忌。通过不懈努力,我终于学会了喜欢这种饮料。」

相对于别的种类,威士忌算是我的最爱,一只玻璃杯,倒上两三公分的或金黄或琥珀色的液体,漫过杯底,浸润着杯中的冰块,静候几分钟,感受到逐渐散开的焦糖、花香、麦芽、香草等气息萦绕于杯中,一饮而下,让清冽的液体瞬间在喉头温热起来,口中弥漫的是海风、泥煤、烟熏、皮革、果脯、蜂蜜、奶油等等各种优雅顺滑的滋味。

前段时间,陈小姐要出远门,临行前夜她送了我一支酒版,是百龄坛(Ballantine)特醇,我惊喜地望着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世间总是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我拥有的第一支威士忌正是百龄坛特醇,一款调和型苏格兰威士忌(Blended Malt Whisky),是这款酒引着我入门,开始了探索威士忌的世界。

调和威士忌中的佳品,百龄坛30年

在威士忌的世界里,苏格兰拥有着如同圣城耶路撒冷的地位,因为威士忌 Whisky 这个词出自古苏格兰语 uisge beatha 有着生命之水的意思,不过,似乎在欧洲,凡是烈酒多多少少都这样赞颂自己,白兰地、伏特加无不如是,大约他们是觉得把自己蒸馏出了灵魂吧。

几乎每一个爱好苏格兰威士忌的人都常常会说一个词——泥煤味,这恐怕是苏格兰威士忌最大的特色。在威士忌酿造的过程中,待麦芽萌发到一定程度之后,用一种特殊的泥炭将其烘干,泥煤的味道便留存下来出现在了酒里。因为是蒸馏酒,因此刚酿出来的酒液纯白透明,和伏特加、白朗姆酒类似,仅仅多了一些泥煤味,此时,将酒液存放于橡木桶中,等待陈熟,苏格兰威士忌所特有的色泽和香味就是这么来的。

喝过百龄坛,我开始喜欢上了另一款苏格兰威士忌还——尊尼获加(Johnnie Walker,约翰走路),尊尼获加作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威士忌品牌之一,出品了许多优秀的威士忌,名字有趣,都叫什么红方黑方绿方金方蓝方的。据传古龙老爷子在成名之前喝不起白兰地,每次拿到稿费,第一件事就是采购一大堆尊尼获加黑方(Johnnie Walker Black Label)回家畅饮,而村上村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直接给角色命名尊尼沃克;丘吉尔爱好红方(Johnnie Walker Red Label),喝的时候习惯加点苏打水;美剧《广告狂人》中,唐·德雷柏在产室门口等待消息时,身旁和他同样在等待自己妻子消息的一名狱警,拿出一瓶红方与他分享,男人间的默契就在一杯威士忌里诞生。

很多时候,尊尼获加就是品质的保证,想补充点酒精,又不知道喝什么的时候,选它绝对不会错,红方风味层次简单,保留了苏格兰威士忌最基本的的特色,才不到一百块一瓶,黑方贵一点又更有深度,口感顺滑,泥煤味迷人,混入一勺水,风味更佳。如果到了金方、蓝方,那就能领略到世界上最美味的调和威士忌风格。

虽然常常说起威士忌我们会想到苏格兰,但威士忌并非苏格兰独享,爱尔兰、美国、加拿大以及日本都出产着优质的威士忌。

相传,最早的威士忌就诞生在古爱尔兰,爱尔兰人甚至说威士忌不应该叫 Whisky,而是 Whiskey。相较于苏格兰威士忌,爱尔兰威士忌温和得多,他们不好苏格兰那口泥煤味,用的是煤炭来烘烤麦芽,所用原料也是五谷丰登的感觉,除了常用的大麦小麦与黑麦,他们甚至还用燕麦,所以爱尔兰威士忌常常清爽柔和,极易入口,温和得像个小姑娘。

而到了美国,虽然也把威士忌叫做 Whiskey,但是风格却天壤之别。那会儿美国玉米产量过剩,尤其是在肯塔基州,给牲畜当饲料还有剩余,多亏了爱尔兰移民,他们以玉米为原料,和大麦、小麦、黑麦一起发酵,加入一些去除了酒精的啤酒,经过蒸馏之后再在波本桶中熟成,便成了波本威士忌(Bourbon Whiskey)。有传说,波本威士忌的命名是为了纪念法国波旁王朝(Maison de Bourbon),但实际上也只是因为波本威士忌产自肯塔基州的波旁郡(Bourbon)。

波本威士忌可以说是威士忌中的硬汉,相较于苏格兰威士忌,更加奔放更加甜美,更加厚重的香草气息和酒精的刺激,就连欧美文学也是这么比喻,苏格兰威士忌(Scotch)属于绅士,硬汉只喝波本(Bourbon)。著名的詹姆斯·邦德在初登荧幕时,身边出现的就是波本威士忌占边(Jim Beam),而在《雷霆谷》更是说占边是波本威士忌的代表:The bourbon is Jim Beam. 或许,正是这种洋溢的男子气息,村上春树在《1973 年的弹子球》里,写他少年时开翻译事务所,「除了房子押金之外,只买了三张钢制办公桌,十几本字典、电话和半打波本威士忌。」

我最爱的一款鸡尾酒——威士忌酸(Whiskey Sour)就是用波本威士忌做基酒调的,一些青柠汁,一些砂糖,一些波本威士忌,酸甜清亮的口感,连喝三杯仍能笑谈人生。在熟悉的酒吧,都不用说,调酒师自然就会送上。

值得注意的是,与苏格兰威士忌的生产规定使用「二手橡木桶」的不同,美国的波本威士忌规定必须使用全新橡木桶进行陈熟,这些橡木桶大多以 90 岁树龄以上的美国白橡木制作,并经过特殊的烘烤手法加工。有趣的是,美国法律规定用过一次的波本橡木桶不能再次用来陈熟波本威士忌,所以这些二手橡木桶最好的去处就是苏格兰。

除了波本威士忌,在肯塔基州的南面,位于田纳西州的林奇堡就出产着世界上最著名的美国威士忌,当然也是国内最烂大街的一款洋酒——杰克丹尼(Jack Daniels),这是一款田纳西威士忌(Tennessee Whiskey),我相信许多人和我一样,第一次接触威士忌就是它,琥珀色深重,张扬的​焦糖与甘草气息。兑可乐,兑冰红茶,在 KTV 中这些喝法就是最常见的存在。

在田纳西威士忌酿制过程中,蒸馏之后原本直接送进橡木桶陈熟的酒液被送到糖枫木炭前逐滴过滤,这样的处理使得酒液中粗涩的口感被去除,留下的是细腻和烟熏般的香甜,相当劲道。

我们一路向北走,到了加拿大,他们产的威士忌和爱尔兰威士忌有些类似,但是以玉米为主原料,几乎清一色的温和婉约,柔顺无比。在《广告狂人》所描绘的六十年代,当时的美国人都认为加拿大威士忌比美国的更好,像唐·德雷栢桌上就常常放着一瓶加拿大俱乐部(Canadian Club)。在美剧《大西洋帝国》的片头更是有着无数加拿大俱乐部威士忌冲到主角史蒂夫·布西密脚下的一幕。

在威士忌世界中,日本威士忌的品质甚至好得连苏格兰人都羡慕。日本威士忌更加符合东方人的喜好,同时因为师承苏格兰,日本威士忌又保有着苏格兰威士忌的传统风味,不论是山崎、白洲,都如丝绸般顺滑,清新的花果香,如清酒一般透明干净,这是苏格兰威士忌里感受不到的。

在上海的时候,在我常去酒吧,叫上一杯白州 12 年,纯饮,享受它带来的奶油质感和热带水果香气,伴着爵士乐,消磨一晚上的时光。我也试过在便利店,买上一瓶便宜的三得利角瓶威士忌,一瓶三得利啤酒,一袋花生米或者其他的熟食,坐在街边,将威士忌 1:3 兑入啤酒中,和朋友侃大山直至深夜。

对许多人而言,喝威士忌就是一个逐渐打开味蕾尝试更多风格的过程,喝过苏格兰的就想试试美国加拿大的,喝过美洲欧洲的就想试试日本的,喝过调和威士忌,总会想去试试谷物威士忌(Blended Grain Whiskey)和波本威士忌(Bourbon Whiskey),最终迈入单一麦芽威士忌(Single Malt Whisky)的行列。

在很多人眼里,单一麦芽威士忌似乎就代表着最高殿堂,相较于调和型威士忌,显得更加专业有腔调,甚至常常成为彰显品位的一种手段。其实最早的威士忌都是单一麦芽威士忌,但因为 100% 采用大麦,制作精良,成本很高,当时的政府为了保证大麦的供给,对酿酒商课以重税。后来随着蒸馏技术的改进,人们开始用其他谷类如小麦、燕麦等大量生产威士忌以降低成本。但由于其品质和口感逊于麦芽威士忌,酒商不得不向其中勾兑少量的麦芽威士忌以改善口感,于是才有了调和威士忌。

从口感上说,谷物威士忌更容易获得温和的质感,更易于饮用,单一麦芽威士忌所特有的泥煤味,更凌冽的口感并不是每位消费者都能接受的,因此,相较于调和型威士忌,对于单一麦芽威士忌更多是一种个人喜好和风格化的追求。

对于威士忌,我十分喜欢雷蒙德·钱德勒的表达:「威士忌都是好酒;如果说有些威士忌不好,那只是因为它们没有别的威士忌那么好而已,它们本身还是不错的。」在我眼里,自从威士忌诞生之后,再也没有一款酒能比它更富有魅力,需要耗费时间去熟成,为谷物赋予灵魂,是水、是泥、是风、是谷的完美结合,纯饮风情万种,加冰加水又延展了风味,王尔德、菲茨杰拉德、威廉•福克纳、萧伯纳、海明威、乔伊斯、村上春树们都为之迷醉,在自己的笔下为它留下赞美的句子——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Life’s short, enjoy it.

作者:无恙wuyang

再见了,威士忌的女性偏见

威士忌起源于爱尔兰,再渡海东传至苏格兰,原生在丘陵起伏、土地贫瘠或海风凛冽的地区,使用的主要原料为大麦。大麦的营养价值偏低,农夫迁就环境条件垦植大麦,主要用于豢养家畜及蒸馏烈酒,同时支付租佃费用或以物易物。等到政府开始征税时,为了逃避税务官的查缉,农民更是潜藏在山林或洞窟持续暗地蒸馏。在如此艰辛的环境下,加上以泥煤作为烘干麦芽的燃料,产制的威士忌热辣刺激甚至入口咬舌,从来就不是上流社会易于接受的酒种,而是与粗俗的高地人、地下酒吧、醉鬼种种不好印象相互连结。著名的苏格兰威士忌爱好者邱吉尔便曾提到他的父执辈“除非身处沼泽、湿冷之处,否则从来不喝威士忌”。

威士忌形象与性别的勾连

这一段起源史流传既深且广,就算今日的威士忌摇身一变,成为都市雅痞杯觥交错、交际应酬的良伴,刻板印象中依旧属于雄性社会。这种情况从参与品酒会的男女比例便可看出,我常戏称的威士忌宅男们,往往感叹葡萄酒世界总是衣香鬓影,贵妇仕女摇晃着酒杯显得优雅而妩媚;反观威士忌世界则充满男性荷尔蒙,来来往往尽是粗豪之辈。一些品饮感怀里时时以女性描绘威士忌风味,或活泼甜美如二八少女,或恬静内敛似东方佳丽,而无论想像力有多丰富,这些偏属阴柔的用语仍难与粗粝坚毅的岛屿海风搭上关系。

也因为如此,威士忌酒界对于女性常存既定偏见,譬如女性不易接受威士忌的高酒精刺激、女性喜好轻柔甜美的风格而不喜欢泥煤海风,又譬如女性趋向感性品酒而非理性饮酒,因此对于威士忌的制作不感兴趣,但也由于女性的感官较男性敏锐,所以更能掌握风味的细微表现。对于后者,《异香:嗅觉的异想世界》一书的作者提到,女性在气味的记忆能力上确实胜过男性一筹,原因并不是感官能力较强,而是女性的语文表达能力较佳。至于前几项刻板印象,我的观察母数也许不够广,就我所认识的女性饮者中,泥煤味并不会对她们构成障碍,也非全然偏向轻柔风格,但确实对制程工艺显得较为兴趣缺缺。

威士忌的繁复风味固然是吸引女性的一点,但是对其权力指涉的挑战似乎更让人感兴趣。在那些“老男孩俱乐部”,男人们抽烟、喝酒、探讨政治的深色木头墙面的房间里,女性是长期缺席的,而威士忌则往往和权力、控制联系在一起。 

在20世纪初美国禁酒令取消之后,虽然美国南部的女性在家里来上一杯没有大问题,但是在酒吧这样的公共场合里,喝着威士忌的女性更是会被人和娼妓的形象捆绑。在60年代一些州的法律还禁止女性在酒吧侍酒,而直到1987年,美国政府才撤销了禁令,允许酒类厂商面对女性顾客做宣传。这些日积月累的文化刻板印象或许可以解释一些人面对威士忌时的畏缩。 

经过了艰难的 20 世纪,女性终于可以更为自然、自信地出现在威士忌世界里了。

市场非常明显地显示了这一点,过去的几年里,美国伏特加的销量一直在下滑,尤其是以绝对伏特加为首的,喜欢用香草奶油薰衣草等一千万种娘炮口味来吸引女性的烈酒品牌,这些廉价、花哨的饮品一方面把伏特加市场折腾的一塌糊涂、自降身份,另一边还要目送原本的目标客户纷纷转投棕色烈酒(例如朗姆酒、白兰地、威士忌)等的怀抱——美国本土威士忌的消费量十年里已经增加了超过 30%,而其中女性的百分比从1990年的15%增长到了现在接近4成。 

在纽约著名的烈酒吧 Flatiron Room 教授威士忌课程的 Heather Greene 女士就经常要面对一些对威士忌完全陌生的学生们。几年前,大家的问题总是担心在酒吧里点一杯威士忌会不会被人当成女汉子,把男性同伴吓退之类。随着她们对威士忌的了解加深,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它的风味本身上,越来越少人有这些莫须有的担心。 

现在著名的酒厂主、主要的酿造岗位上都越来越多能看到女性的身影,但其实女性在古早年代的威士忌世界里,就已经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和现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推荐阅读 “Whiskey Women: The Untold Story of How Women Saved Bourbon, Scotch, and Irish Whiskey” (威士忌女性:关于女性如何拯救了波本、苏格兰、爱尔兰威士忌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书中提到,早在 2-3 世纪就有埃及女性发明出了蒸馏装置,可以视为现代蒸馏雏形(威士忌属于蒸馏酒)。而在工业化生产开始之前的 18 世纪,是女性完成了世界上大部分的威士忌生产工作,当然那个时候威士忌经常被当做药物使用,治疗头痛、瘙痒之类的症状,而很多的制作都是在家中厨房完成的。当时小报里的分类广告还有男性寻求酿造技术出众的女性——女性酿酒在当时简直是约会时的制胜条件,酿得好的姑娘分分钟就被人娶回家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的女性已经不热衷酿酒了,而是喜欢开诚布公地喝。是的,所有的威士忌都适合女孩。

从古至今,故事的关键转折都是一样的,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一般来说,初次接触威士忌、或有进入威士忌世界障碍的女孩子们,大多都是因为酒精度高、感到辛辣而受到惊吓,然而,却也是因为威士忌的高酒精浓度才使得它蕴含着更多美好气味。

如何顺利经历寒彻骨的考验呢?只需放下心防,随意自在地品饮威士忌,加水、加冰块、做成Highball(威士忌调酒)等。威士忌调酒,是让不敢尝试烈酒的妳进入威士忌世界的方式之一。

如果遇到喜爱的威士忌就试试纯喝、让纯粹的威士忌在口中停留久一点的时间,便可开始感受到扑鼻香的阶段。威士忌的种类很多,先从有好感的深入品饮,顺从自己的感官经验决定进入威士忌世界的方式与态度。

喜爱威士忌的朋友们常常引用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一本书《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来形容与其他人或与威士忌间的对话。我自己在品饮威士忌的时候,或与知心好友一同品饮某一款威士忌的时候,常常玩一个想像的游戏,并互相辩论不已,有时候竟然聊到了半夜却依旧神采奕奕。这威士忌是部悬疑片,这威士忌是莫内的那幅《亚嘉杜的罂粟花田》,这威士忌是西贝流士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这威士忌是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鞋。

女性与威士忌之间的爱恨情仇,只能自己定义,自己选择想要的方式来对待它,自己决定和威士忌间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从爱上威士忌的那天起,它将会是你忠实的挚友,你怎么对待它、它就怎么回报你。